三國兩晉南北朝醫學理論研究與文獻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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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獻整理研究

 

中醫藥學典籍,先秦到兩漢時期已經相當豐富。

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不少醫家對《黃帝內經》、《八十一難經》、《傷寒雜病論》、《神農本草經》等醫藥經典文獻

進行了整理研究或注釋闡發。

 

(一)呂廣注《八十一難經》

 

三國時吳國赤烏年間(公元238250年),太醫令呂廣注《八十一難經》,啟註疏經典理論醫著之端,

也是已知的整理研究古典文獻之最早著作,惜已亡佚。作者呂廣,字博望,隋代因避國諱,又轉稱呂博,

呂氏長於脈學,還著有《玉匱針經》、《金韜玉鑒經》等書,均佚,《太平御覽》中保留有《玉匱針經序》。

 

(二)王叔和整理《傷寒雜病論》

 

張仲景《傷寒雜病論》問世後不久,即因戰亂動蕩或傳抄訛誤而殘損不全,因此極有必要對該書進行整理。

首次從事此項工作的,是著名醫學家王叔和。

 

他在《傷寒論》中說:「今搜采仲景舊論,錄其證侯、診脈、聲色,對病真方有神驗者,擬防世急也。」

表明其研究《傷寒論》是從脈、證、方、治幾方面著手,亦即按照張仲景辨證論治的精神進行的。

現行《傷寒論》本,一般認為卷一、二《辨脈法》、《平脈法》、《傷寒例》三篇及卷七《辨不可發汗病脈證並治》以下八篇,

為王叔和所增。從《辨太陽病脈證並治上》至《辨陰陽易差病脈證並治》共十篇,

保存了張仲景對傷寒病辯證論治的主要內容,也是現行《傷寒論》的主要部分。

《辨不可發汗病脈證並治》以下八篇,主要是王叔和從仲景治法研究《傷寒論》的思想,啟以治法分析《傷寒論》之端。

 

對王叔和整理《傷寒雜病論》一事,後世醫家議論褒貶不一,指責者以方有執、喻嘉言為代表,

明代方有執作《傷寒論條辨》,認為《平脈》乃王叔和贊經之詞,又說叔和偽作《傷寒例》,

使仲錄之道反晦,「究其叛亂,則叔和亦罪之魁」。

因此,他把《傷寒論》原文不易講通之處,說成王叔和編次該書時造成的錯簡。但是,歷代多數醫家對王叔和整理《傷寒論》

的評價,還是較為客觀的,宋代林億說:「自仲景於今八百餘年,惟叔和能學之」;

金代成無己說:「仲景《傷寒論》得顯用於世,而不墮於地者,叔和之力也」;

明初王安道說:「叔和搜采仲景舊論之散落者以成書,功莫大矣」,同時也批評了王氏於書中雜以自己的言論;

有玉石不分,主客相亂之嫌;總的來看,由於王叔和距離張仲景生活年比較近,故其編次整理之書,應較接近仲景書原貌。

不但傳書之功應予肯定,且將仲景汗、吐、下、溫、刺、灸、水、火諸法,分類進行比較分析,亦切合臨證運用,

較勉強定為397法,更為符合實際。

 

(三)全元起注《黃帝內經》

 

南北朝時期,出現了校注《黃帝內經》的書籍,即齊梁間人全元起所著《內經訓解》,這是已知有關《黃帝內經》的最早校注本。

 

全元起校注的《素問》本,北宋時尚存,以後便散失不見了。今從林億等所校訂的《重廣補註黃帝內經素問》中,

尚可看到全元起編排的卷目次第和少量注文。例如,他在解釋《素問.生氣通天論》「風客淫氣,精乃亡,邪傷肝也」

時說:「淫氣者,陰陽之亂氣,因其相亂,而風客之,則傷精,傷精則邪入於肝也。」把「淫氣」解釋為內在因素,

「風客」為外在條件,合理地闡析了病變機理。再如對《素問.熱病論》中

「三陽經絡皆崇其病,而未入於臟者,故可汗也」一句,全氏以「臟」為「腑」,

並解釋說:「傷寒之病,始於皮膚之腠理,漸勝於諸陽,而未入府,故須汗發其寒熱而散之」,

亦甚合理。現在雖不能看到全元起校注《素問》的全貌,於此亦可窺視其學術造詣之一斑。

 

(四)《神農本草經》的註解

 

陶弘景作《神農本草經集注》,除保存《本草經》原有藥物365種外,復增補東漢以降名醫所用藥365種。

 

以上四部典籍文獻,經過呂廣、王叔和、全元起、陶弘景的分別整理註解,得以保存流傳,

對中醫藥學發展和後世文獻研究,有著深遠影響。

 

二、脈學的總結

 

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中醫脈學診斷學研究出現高潮,產生了大量專著。其中王叔和所撰《脈經》10卷,

全面系統地總結了當時的脈學知識,並有許多創造發明,是中醫脈學診斷學的奠基之作。

除此之外,《梁七錄》、《隋書.經籍志》等尚著錄十餘種脈學著作雖已亡佚,但亦可窺見當時脈學研究的興盛狀況。

 

王叔和《脈經》對脈學的總結

 

王叔和所撰《脈經》,是我國現存最早的脈學的專著,全書共10卷、98篇、約10萬字。

王氏結合臨床實踐,首次對中醫脈學理論進行系統全面的論述,奠定了脈學基礎。

《脈經》的學術成就和貢獻,主要有以下幾方面:

 

1、確立脈象指下標準

《脈經》以前的古典醫籍和歷史文獻,如《內經》、《史記》、倉公診籍、《難經》、《傷寒雜病論》里,

雖各有二、三十種以上脈名,但缺乏脈象的指下標準,沒有明確概念。

 

《脈經》第一次系統論述各種脈象,總結歸納脈象為

浮、芤、洪、滑、數、促、弦、緊、沉、伏、革、實、微、澀、細、軟、弱、虛、散、緩、遲、結、代、動24種,

並準確描述了各種脈象的不同指下感覺。如謂:

 

「浮脈:舉之有餘,按之不足」;

 

「沉脈:舉之不足,按之有餘」;

 

「促脈:來去數,時一止,復來」;

 

「結脈:往來緩,時一止,復來」。(王叔和:《脈經》,卷一,脈形狀指下秘訣第一、二頁,清光緒辛卯(1891)池陽周氏校刊本)

 

這幾種脈象中,浮與沉相對,舉按之有餘不足迥然相反;促與結相對,脈雖同具「時一止」之象,

但是有脈率數與緩的明顯區別。寥寥數語,就把脈象特徵描述出來,可謂言簡意賅,標準明確。

 

24脈象奠定了診脈指下標準的基礎,使之規範化。《脈經》後歷代中醫著述對脈象的描述,均未離開《脈經》的基本概念。

 

2、奠定脈名種類基礎

 

《脈經》在古代醫學文獻散載的30餘種脈名基礎上,整理歸納為24種脈象名稱,奠定了脈名種類的基礎,

成為歷代論脈書籍中脈名及其分類的基本準則。

 

3、首開脈象鑒別先河。

 

《脈經》卷一開篇提出24脈象後,

緊接著提出浮與芤、弦與緊、革與實、滑與數、沉與伏、微與澀、軟與弱、遲與緩八組相類脈,對脈象的鑒別有著重要意義。

如沉與伏相類,二脈均重按乃顯,然伏脈須「極重指按之,著骨乃得」

(王叔和:《脈經》,卷一,脈形狀指下秘訣第一、二頁,清光緒辛卯(1891)池陽周氏校刊本),

較沉脈重按,又更甚之。遲脈「呼吸三至,去來極遲」,與之相類的緩脈「去來亦遲」,

然又「小駛於遲」相類脈揭示學者注意脈象的區別對照,以免混淆不清,

否則,「謂沉為伏,則方治永乖;以緩為遲,則危殆立至」(王叔和:《脈經》,卷一,

脈形狀指下秘訣第一、二頁,清光緒辛卯(1891)池陽周氏校刊本)。這對後世辨脈有很重要的啟示作用。

 

4、確立三部脈法和臟腑分候定位

 

診脈獨取寸口首倡於《難經》,但《難經》並未解決寸口切脈的寸、關、尺分部等關鍵問題。

直到東漢末年,張仲景仍推崇人迎、氣口、趺陽全身三部脈法,反對診脈「握手不及足,人迎、趺陽三部不參」

(張仲景:《傷寒卒病論》,引自成無己《註解傷寒論》,人民衛生出版社1956年)。

《脈經》解決了兩手寸口脈的寸、關、尺分部和臟腑分候等問題,為寸口診脈的臨床普遍應用鋪平了道路。

 

《脈經》確立了寸口的寸關尺三部脈法,不僅在於提出三部之說和各部脈位,也在於確立了寸關尺臟腑分候,

並從臨床應用方面加以系統總結。《脈經》的臟腑定位,歷代除大小腸、三焦脈位略有歧議外,一直沿用至今,

成為中醫脈學診斷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

 

5、總結脈象臨床意義

 

對不同脈象的臨床意義,《脈經》也作了大量論述:一是對脈象主病進行原則概括,

如謂:「遲則為寒,緩則為虛,洪則為熱」;二是結合脈、證、病機、治療進行綜合總結,

如「寸口脈滑,陽實,胸中壅滿吐逆,宜服前胡湯,針太陽巨閥瀉之」之類的大量條文。

 

其中有許多脈象主病的可貴認識,如「寸口脈芤吐血,微芤者衄血。空虛血去故也。宜服竹皮湯、黃芪湯,灸膻中」

指出失血者血脈空虛,故見芤脈,並治以黃芪湯等補益氣血。「瘧脈自弦,弦數多熱,弦遲多寒,微則為虛,代散則死」,

說明瘧疾患者發熱期脈博弦數,退熱後脈率減慢呈弦遲。如見代散不齊之脈,則為病危之象。

《脈經》中類似這樣的大量論述,對脈象臨床意義作了較為系統的專門總結,

不但反映出當時的脈象病理研究已達到較高水平,今天在臨床上仍有參考價值。

 

總之,《脈經》對當時的脈學成就作了全面系統的總結,奠定了中醫脈學的脈象、脈名基礎,在脈象主病和相類脈象鑒別上,

也作出了重要貢獻。《脈經》確立的寸口診脈分寸關尺三部脈位和臟腑分候原則,解決了寸口切脈的關鍵問題,

推進了獨取寸口脈法的臨床普遍應用。這些成就奠定了我國脈學診斷學的基礎。

 

三、針灸學

 

魏晉南北朝時期,針灸科取得了顯著進展,主要表現在針灸學科的確立。

 

針灸學科確立的顯著標志,是針灸學大師皇甫謐根據《靈樞》、《素問》與《明堂孔穴針灸治要》三書,

參考《難考《難經》等古代醫學文獻,總結了春秋戰國以來針灸學的經驗與成就,

撰成《黃帝針灸甲乙經》十二卷,一百篇,集針灸學之大成,為中國現存最早的全面系統的針灸學專著,

為我國針灸學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這一時期的針灸學,大致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針刺治療的成就

 

1.發展腧穴理論:

皇甫謐《甲乙經》在《黃帝內經》130多個穴和《脈經》基礎上,對十四經穴,作了全面系統的歸納整理,增加到349個,

將每個穴位的別名、部位、取法、何經所會,針刺深度、留針時間,禁針穴誤刺後甲等,皆具體載述。

穴位排列的次序,按頭、面、耳、頸、肩、背、胸、腹、手三陰三陽、足三陰三陽經,

由四肢至頭面、軀幹、依次向上向心排列;雖還沒有完全與十四經結合起來,但卻為腧穴經絡相結合,開闢了新途徑。

 

《甲乙經》記述有別名的穴位70多個,都形象而準確地概括了穴位的位置與功用的特點。

 

《甲乙經》對349個穴位的位置與取穴方法,都有具體準確的記敘,有的根據患者口腔活動取穴,

有的根據患者體表靜脈分布取穴等,對提高穴位定位的準確率,具有重要意義。

 

《甲乙經》載有80多個會穴,後世極少增減。這些會穴,大多分布於頭面軀幹部,如大椎為三陽經與餐脈之會,

不但能治督脈本經「脊強反折」等病證,且能治療所有三陽各經的病證,其交會穴理論,

不僅為後世考察和確定穴位提供了依據,對擴大穴位的主治範圍,亦有重要意義。

 

2.針刺操作方法進步:

《甲乙經》對每個穴位的針刺深度,都作了說明、規定。對200個常用穴位留針時間,亦作了說明和規定。

對誤刺禁針穴位所能造成的後果,作了具體闡述,對禁針穴誤刺所生後果,已有具體分析。

 

(二)灸法的成就

 

魏晉南北朝時期,灸治療發展迅速,成就顯著。其中,以葛洪《肘後備急方》和陳延之《小品方》較為突出。

 

在葛洪前,王叔和首倡灸治療,其所著《脈經》,即提出「灸百壯」之說。

 

皇甫謐對灸治療的發展,亦作出評著貢獻。《甲乙經》對施灸壯數,一般每次為35壯,其中,頭、面、頸、肩、背等處,

多為灸3壯;腦、腋、腹部,多為灸5壯;最少者為井穴,只灸1壯;最多者為大椎穴等,灸9壯;

個別穴位如環跳等,灸50壯。《甲乙經》還提出禁灸穴位,並指出誤灸的不良後果。

 

葛洪倡導以針灸救治急證,為其突出特色。《肘後方》共收錄針灸處方109首,其中,灸外方99首,

廣泛應用於內、外、婦、兒、五官等科,三十多種病證,其對灸作用、效果、操作、技巧、忌宜等,

都作了全面的闡述其主要成就,大致可歸納為以下三點:

 

(一)急證用灸:

《肘後方》提出以灸法救治卒中、惡死、昏厥、寒濕、霍亂、吐瀉、癰疽、狂犬咬傷、蠍螫等卒發急證。

甲穴較少,記憶方便,施灸方便。

 

(二)以灸補陰:

《肘後方》以一壯、三壯、五壯、七壯為基數。然後以七為倍數加壯,為二七壯、三七壯、四七壯等,

以七為陽數的代表,加倍翻番。其先陽後陰,從陰到陽,以陽治陰等灸治療原則,亦無不體現了其以補陽為主的學術見解。

 

(三)灸不固定用艾,灸亦可隔物:

《肘後方》為便於急救,除應用艾灸外,在倉卒無艾時,亦用竹茹、黃蠟、紙屑等為代用品。其中,竹茹、黃蠟,

既有艾炷的溫熨作用,又有艾炷所沒有的清熱開竅,通經活絡等特點,所以,它們是艾炷的理想的代用品。

《肘後方》還以隔蒜、隔鹽、隔面、隔瓦甄等施灸為灸治療的多樣化發展,開闢了新途徑,成為隔物灸的最早文獻。

 

葛洪以上建樹,對後世灸治療的發展,影響極大。

 

繼葛洪之後,陳延之《小品方》重視灸,並靈活應用,他認為灸具有簡便易行、應用範圍廣泛、效果良好等優點。

 

《小品方》認為,只有恰當地掌握火量,才能使火氣沿著經絡達到病變部位。火量過大,易燃傷機體;

火量過小,火氣不能抵達病變部位,不易發揮治療效果。對用灸壯數,中有一般要求,

但主張就根據地域、氣候、體質的不同,分別對待。其用灸壯數,多至100,少僅14

即同一種病,也有100壯、50壯、隨年壯,或一日三次用灸的區別。取穴特點是少而精。

 

三國兩晉南北朝藥物學的豐富與發展 

 

一、本草學

 

自《神農本草經》問世以後,醫家用藥,有所遵循,因而在藥物學方面,有長足的進步。三國時代,有不少醫家,

都對該書進行研究注釋。加以發揮,並不斷增入藥物新品種,使本草學的內容更加豐富。

又經歷兩晉大約兩個多世紀的時間,不同經驗的積累和各家意見的參差,引起了用藥方面混亂。

客觀形勢需要對本草學進行另一次總結,

《本草經集注》的著成,正是在這種形勢的要求下出現的,成為我國本草史上的第二塊里程碑。

 

除此而外,較有名的還有李當之、吳普二人的本草著作。

 

1、《李當之本草》

 

李當之系三國時代人,華佗的弟子,梁《七錄》載《李當之本草經》一卷,早佚。

.掌禹錫引韓保升認為李當之修《神農本經》。李時珍則認為此書即為《李氏藥錄》,

其文散見於吳普、陶弘景等人所修本草書中,「頗有發明」雲。但此書早佚,後世不行,因而於後代影響極少。

 

2、《吳普本草》

 

吳普也是華佗的弟子,他以華佗所創五禽戲進行養生鍛煉,獲長壽聞名,但主要在本草學上有一定成就。

據梁《七錄》載,該書六卷,而宋.掌禹錫在《嘉祐補註本草》所引的書傳中則說:「吳氏本草,魂廣陵人吳普撰。

吳氏系華佗弟子,修神農本草,成四百種,唐經籍志尚存六卷。今廣內不復存,惟諸子書多見引據。

 

根據後代輯出的佚文可知,《吳普本草》一書對本草藥性的敘述較為詳明,誠如掌禹錫所說的「其說藥性寒溫五味,

最為詳悉,」書中對某一藥常列述前代各家對該藥藥性的不同敘述,如認為丹砂,

「神農甘,黃帝苦有毒,扁鵲苦,李氏大寒。」人蔘,「神農甘小寒,桐君雷公苦,歧伯黃帝無毒,扁鵲有毒。」

 

對石鐘乳,則謂「神農辛,黃帝醫和甘,扁鵲甘無毒,李氏大寒。」……正如陶弘景《本草經集注》中所指出,

當時本草學者較多,李當之、吳普是其中較著名者。所著本草作品,或五百味,或四百味不等,

四百味所指即《李當之本草》。由上述佚文體例可知,《李當之本草》曾引述其前代甚多醫家的資料,

保存了許多前代寶貴的藥學文獻,是一部本草彙編。

 

《吳普本草》大約著成於公元三世紀中葉,流行於世達數百年,後代有不少子書引述了它的內容,

如南北朝賈思勰的《齊民要術》,唐代官修《藝文類聚》,《唐書.藝文志》還載有該書六卷的書目。

直到宋初太宗所修《太平御覽》,仍收載較多的條文。自此該書即散佚不存,因而《宋史.藝文志》及

《崇文總目》都已見不到本書的書目,可見宋代建國後不久,此書即佚。

 

關於《吳普本草》的分類,據尚氏所輯,認為該書原為六卷,雖然分為:玉石、草木、蟲獸、果類、菜、米食等類。

但是對照陶弘景《本草經集注》中批評其「草石不分,蟲獸無辨」的觀點來看,這個分類似乎與原意不夠吻合。

 

3、《本草經集注》

 

為陶弘景所著。在陶氏生活時代,本草學方面的書較多,據《本草經集注》的序言中提到的就有吳普本草、

李當之藥錄、桐君採藥錄、雷公藥對等等,這些本草學著作,由於作者所處環境不同,對藥物的記載內容也各不相同,

有時對藥性的記載甚至互相矛盾,這種狀態對醫藥學,尤其是本草學本身的發展是不利的,

《本草經集注》就是作者為澄清這種混亂狀態、統一認識而著成的,正如該書「序錄」明顯指出:

又有桐君採藥錄,說其華葉形色;《藥對》四卷,論其佐使相須。魏晉以來,吳普、李當之等更復損益,

或五百,或四百,或三百,或三品混糅,冷熱舛錯,草石不分,蟲獸無辨,且所主治,互有得失,醫家不能備見,

則識智有淺深。今輒苞綜諸經,研括煩省……精粗皆取,無復遺落,分別科條,區畛物類……」。

確實如此,經過《本草經集注》的總結,使我國本草學進入一個新時期。

 

首先,《本草經集注》幾乎包括了當時社會上所應用和了解的藥物,全書共載藥物七百種,

其中包括《神農本草經》原有的三百種,另又收集本經所載以外,其他醫家所用的各種藥物三百種,

即當時所收載的著作《名醫別錄》中的大部分藥物,這是對南北朝以前藥物學的一次總結。

 

其次,《本草經集注》的編著體例,為我國後代本草學著作提供了一個基本模式,這就是把本草書分成總論部分及分論部分。

該書「序錄」中對《神農本草經》原有的十多條序文進行了一些解釋,並做了進一步的發揮。

儘管當時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否定《本經》的錯誤或不足。如《本經》說過:「上藥一百廿種為君,主壽命以應天,無毒,

多服久服不傷人」,而《本草經集注》則指出「上藥亦皆能遣疾……病既愈矣,命亦兼申」;

關於藥物配伍有君臣佐使,《本經》認為有一君、三臣、五佐、或一君三臣九佐;

而《集注》則認為「而檢世道諸方,亦不必皆爾,大抵養命之藥則多君,養性之藥則多臣,治病之藥則多佐」。

《本草經集注》在原有基礎上對用藥的份量及用藥,首次提出應該給予注意,

認為如果分量「用得其宜,與病相會,入口必愈……分兩違舛,湯丸失度,當差反劇,以至殞命」,

指出用藥量的重要意義,對於毒藥的用量,則強調毒藥有毒性大小之別、強弱不同,更要加倍注意,以免過量而傷身體。

 

《本草經集注》比《本經》還提出了許多新的內容,其中有藥物採制、炮製、各類疾病通用藥物、服藥禁忌、藥物度量、

煎配藥方、七情畏惡等等。如指出藥物產地對於該藥之藥性關係甚大,認為諸藥「多出近道,氣力性理,不及本邦」,

也即強調了地道藥材的重要性。而採藥時節,也指出應認真講究,所謂「春寧宜早,秋寧宜晚,其華實莖葉,

乃各隨其成熟年,歲月亦有早晏,不必都依本文也」,強調了所用植物藥部位不同,採摘時間亦異,

應根據各地情況而定,不必硬性規定。關於藥物的度量衡,《本草經集注》更有明確規定,指出:

 

「古秤唯有銖兩,而無分名,今則以十黍為一銖,六銖為一分,四分成一兩,十六兩為一斤。」

認為「古秤皆復,今南秤是也。晉秤始後漢末以來,今一斤為二斤耳,一兩為二兩耳。」

使人注意到不同時代量藥的變遷。對於刀圭、方寸匕等容量的標準,

也有明確規定:「凡散藥有雲圭者,十分方寸匕之一,准如梧子大也。方寸匕者,作匕正方一寸,抄散,取下落為度。

錢五匕者,今五銖錢,邊五字者以抄之,亦令不落為度。一撮者,四刀圭也。十撮為一勺,十勺為一合,以藥升分者,

謂藥有虛實輕重,不得用斤兩,則以昇平之,藥升合方寸作,上徑一寸,下徑六分,深八分,內散勿案抑,

正爾微動令平調耳。」這樣詳盡準確的衡量標準,是《本草經集注》首次記載的。

 

對於藥物配伍的畏惡禁忌,《本草經集注》對《本經》做了較多的發揮,認為「案其主治雖同,而性理不和,

更以成患……其相須,相使,不必同類。猶如和羹,調食魚肉,蔥、鼓各有所宜,若相宣發也。」

其內還列舉半夏與生薑、防已與細辛等「數十餘條」配伍的例證,使中藥的配伍得到更進一步的闡發,

其中有的經歷代應用證實確有道理,如半夏同姜制以減其毒,至今仍在應用。

 

《本草經集注》的藥物分類及歸納法也是具有創造性的。作者明確指出:「今輒苞綜諸經,研括煩省,

以神農本經三品合三百為主,又進名醫副品亦三百,合七百種。精粗皆取,無復遺落;分別科條,區畛物類……」

也就是說,這七百種藥的分類法是按照藥物原來的自然屬性來進行的。這些門類,作者分呈七部分,

包括玉石(共七十一種)、草木(共二百種)、獸禽、蟲魚(一百種)、果菜(五十六種)、

米穀(二十八種)和有名未用(一百種),比《本經》三品分類法是一大進步。

 

《本草經集注》還創造了一種「諸病通用藥」的藥物歸類方法,即按不同疾病及病證,

把具有治療該病的各種藥物都歸納於下,例如:黃疸一證之下有茵陳、枝子、紫草、白蘚四種,

宿食之下有大黃、巴豆、朴消、茈胡、桔梗、厚朴、皂莢、曲孽、檳榔等,治風通用有防風、防己、秦椒、獨活等,

全書的記載病證八十二種,並有解蛇虺,蜈蚣、狗毒等四十多種中毒的藥物等。

 

最後,《本草經集注》創造性採用了頗為別緻的朱墨書寫辦法來區別《本經》和《別錄》兩部分不同的經文,

又採用同樣的方法,在諸病通用藥一節中,用朱墨兩種不同顏色來書寫藥名,以分別表示藥物的冷熱屬性,

正如他在序錄中所說:「諸藥主治,唯冷熱須明,今以朱點為熱,墨點為冷,無點者是平,以省於煩注也。」

使人一目了然,易於掌握。

 

《本草經集注》原書早佚,清末曾在我國吐魯番出土此書之殘片,為一28.5×27厘米斷片,

上僅載燕屎、天鼠屎、鼴(鼠泉)鼠三種藥及豚卵之部分注文;此片原件現藏於普魯士學院,

萬斯年曾從日文譯載該斷片之情況,並刊於《唐代文獻叢考》一書中(1947)。

羅福頤的《西陲古方技書殘卷彙編》(1952)亦曾有此片臨摹。敦煌石窟亦曾出土《本草經集注》殘卷,

為其序錄部分。此卷曾於一九五五年由群聯書店影印出版,現原件下落不明,有說在英國倫敦博物館的,

有說在日本的;由於出土原件均落入國外,故此斷片殘卷彌足珍貴,對於我們了解該書之內容,極有價值,目前尚無完整輯複本。

 

這一時期是古代本草學發展史上的一個繁榮時期。我們在這裡雖然只介紹了上述三部著作,

但據《隋書.經籍志》的記載;此期間的本草著作很多,計有25種約百卷。

 

二、炮製學

 

炮製是指對中藥材的加工製作,以達到提高藥物效力,減輕或消除毒性的目的,在中藥應用的初期,

原始的加工炮製是必然的。如《靈樞.邪客篇》中載有半夏秫米湯,所用的半夏就是炙半夏,

張仲景在《傷寒論》和《金匱要略》中所用的藥物,有不少都要經過各種方法炮製。如(口父)咀、去皮尖、

炙甘草,炮附子,酒侵大黃,姜炙厚朴,虻蟲去足翅等等。適至兩晉南北朝時期,對藥物的炮炙,

已經積累了相當豐富的經驗。例如《肘後備急方》「以粉之火」炙甘遂令熟,熬搗葶藶、酒漬粳米、

石上水磨鹿角取濁汁……等等,《本草經集注》,已經有較原則性的意見,

如陰乾、曝干、蜜炙、水漬、去節、薄切、刮截搗碎等,都有提及,對各種劑型包括散劑、丸劑、湯酒劑、膏劑

在配製過程中的注意事項,飲片製備、煎藥過程、過篩、剝皮……皆有所論及,

另還有熬、煎、煮、去木心、去皮心、去瓤、(口父)咀、細切、薄切、槌破、鎊、刮屑等種種炮製技術。

積炮製大成的是這一時期,出現的專著《雷公炮炙論》,作者雷斆。關於對此書問世的時間,一般均傾向於本書為南北朝時劉宋。

 

據《雷公炮炙論》自序中提到:「其製藥炮熬煮炙,不能記年月哉……某不量短見,直錄炮熬煮炙,列藥制方,

分為上、中、下三卷,有三百件名。」強調「炮熬煮炙」在製藥中的重要性,由於本書後來失傳,

其內容則散見於後世本草著作如《經史證類備急本草》、《本草綱目》等著作中,

各載有該書234種和254種藥的炮製內容。近人張驥、尚志鈞均輯錄其佚文,按雷氏自序所示,復原其三卷體例,足資參考。

 

按《雷公炮炙論》的主要內容,是對所列各種藥物的修治炮製的具體方法,但其中也不乏藥物的修治原則,

如在自序中就有「凡修合丸藥,用蜜只用蜜,用餳只用餳,用糖只用糖,勿交雜用。」

又說:「凡修事諸藥等,一一併須專心,勿令交雜,或先熬後煮,或先煮後熬,不得改移,一依怯則。」

說明當時在製作成藥方面的嚴格操作要求。書中特別重視藥物真偽的鑒別方法,要求在使用藥物時,要仔細辨認真偽,

防止因品種之不同,誤用而影響藥力和療效,現舉附子一例,即可了解其重視鑒別的認真態度。

書中稱,附子一藥有「烏頭、烏喙、天雄、側子、木鱉子。烏頭少有莖苗,長身烏黑,少有傍尖;

烏喙皮上蒼,有大豆許者……黑如烏鐵,宜於文武火中炮令皺摺,即劈破用;天雄身全矮,無尖……皮蒼色即是。

天雄宜炮皺摺後,去皮尖……,側子只是附子傍有小顆,附子如棗核者是,宜生用……。木鱉子不入藥。」

這不僅對附子一類藥的不同品種作了形態方面的鑒別、炮製的描述,還提到了木鱉子藥用的歷史。

 

全書在這種藥物鑒別方面,提出了大量的材料,如黃精與鉤吻、灰翟與金鎖天等等。

《雷公炮炙論》雖然著成於一千幾百年前,但它對藥物加工炮製的過程和要求,絕大部分都是符合科學道理和要求的,

如對巴豆的炮製,要求「敲碎,以麻油並酒等可煮巴豆子,研膏後用」。經過這樣的處理,

其中的有效成份巴豆油可溶於麻油中,再經加熱煮過,則其中所含的毒性蛋白質發生變性,

這樣,巴豆的毒性就大大減小。

對大黃的炮製,書中提到:「細切,內文(汶)如水旋斑緊重者,剉蒸,從巳至未,(日煞)干」,

這樣,其中的蒽醌甙受熱破壞,便於貯存,總之,雖然該書的內容,仍然是一些經驗之談,

但這是古代人民在長時間用藥過程中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而不是主觀想像的隨意記錄,

千百年來經歷了長時間的考驗,有的炮製方法直至今天仍在應用。

 

由於本書早佚,後代已有一些人做了輯佚工作,如李仲梓輯有《炮炙論》,1932年張驥輯《雷公炮製論》,

近人尚志鈞輯《雷公炮炙論》,聽錄的佚文都不到三百種,但僅從這些輯本的材料,可知當時藥物加工炮炙的內容已經十分豐富了。

 

總之《雷公炮炙論》是我國古代一部較完整的炮製專著,對後世有著十分重要的影響,

明清時期不少有關炮炙的專著,都是在該書的影響下著成的。

 

本時期在藥物學方面,具有承前啟後的重要作用。從本草學、炮炙學的角度看,本草學在編寫體例、

內容及編纂思想直至具體方法方面,都具有自己的獨創性。

 

附註:歷代對《雷公炮炙論》成書年代及作者其人,有多種見解,如宋代蘇頌認為是隋代之作,

另說成於趙宋,又一說書成於五代,還有另一說是成書於劉宋,較多人贊同。

 

根據以上所述,藥物的炮製,歷史十分悠久,隨著用藥經驗的不斷積累,人們在這方面的知識愈來愈豐富。

技術也不斷提高,在《本草經集注》中所提到的炮炙技術,就已經比較多,但由於該書是一部綜合性本草,

故未專章論述炮炙。據《隋書.經籍志》所載,有《雷公本草集注》四卷,清人姚振宗的《隋書經集志考證》中,

認為《雷公本草集注》即是《雷公炮炙論》按蘇頌認為雷斆是隋人,亦未曾提出有說服力的論據。

據宋.趙希弁在《郡齋讀書後志》中說:「雷公炮炙三卷,古宋:雷斆撰,胡治重定,述百藥性味炮熬煮炙之方。」

晁公武《讀書志》也有同樣記述:明李時珍謂《雷公炮炙論》劉宋時雷斆所著,非黃帝時雷公也。

自稱內究守國安正公,或是宮名也。胡洽居士重加定述……」。

 

胡洽原名為胡道洽,後因避諱而改為胡洽,系有北朝時劉宋人,因此,《雷公炮炙論》於此時著成,重訂是可能和可信的。

更重要的是客觀形勢的發展,也就是臨床醫學的需要,對藥物質量的要求日益提高,需要有明確的質量要求,

迫切需要炮製方面的逐步規範化,另一方面,中藥炮製技術和學術方面的發展到這一時期已經達到一定的高度,

有可能進行一次「觀其書,乃有言唐以後藥名者,或是後人增損之歟?」這是完全可能的,也是可以理解的,

近人范行准在《中國醫學史略》一書中,認為本書中多次提及「乳缽」詞,足證其應為五代後之作品,

這也極有可能為後世所加。基於上述之見解,我們還是把本書作為這一時期的作品加以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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