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病條辨

上焦篇    吳鞠通

風溫、溫熱、溫疫、溫毒、冬溫

 

溫病者︰有風溫、有溫熱、有溫疫、有溫毒、有暑溫、有濕溫、有秋燥、有冬溫、有溫瘧。

此九條,見於王叔和《傷寒例》中居多,叔和又牽引《難經》之文以神其說。

按時推病,實有是証,叔和治病時,亦實遇是証。但叔和不能別立治法,而敘於《傷寒例》中,

實屬蒙混,以《傷寒論》為治外感之妙法,遂將一切外感悉收入傷寒例中,而悉以治傷寒之法治之。

後人亦不能打破此關,因仍苟簡,千餘年來,貽患無窮,皆叔和之作俑無怪見駁於方有執、喻嘉言諸公也。

然諸公雖駁叔和,亦未曾另立方法,喻氏雖立治法,仍不能脫卻傷寒圈子,弊與叔和無二,以致後人無所遵依。

本論詳加考核,準古酌今,細立治法,除傷寒宗仲景法外,俾四時雜感,朗若列眉;

未始非叔和有以肇其端,東垣、河間、安道、又可、嘉言、天士宏其議,而瑭得以善其後也。

 

風溫者,初春陽氣始開,厥陰行令,風夾溫也。

溫熱者,春末夏初,陽氣弛張,溫盛為熱也。

溫疫者,厲氣流行,多兼穢濁,家家如是,若役使然也。

溫毒者,諸溫夾毒,穢濁太甚也。

暑溫者,正夏之時,暑病之偏於熱者也。

濕溫者,長夏初秋,濕中生熱,即暑病之偏於濕者也。

秋燥者,秋金燥烈之氣也。

冬溫者,冬應寒而反溫,陽不潛藏,民病溫也。

溫瘧者,陰氣先傷,又因於暑,陽氣獨發也。

按諸家論溫,有顧此失彼之病,故是編首揭諸溫之大綱,而名其書曰《溫病條辨》。

 

 

凡病溫者,始於上焦,在手太陰。

傷寒由毛竅而入,自下而上。始足太陽。足太陽膀胱屬水,寒即水之氣,同類相從,故病始於此。

古來但言膀胱主表,殆未盡其義。肺者,皮毛之合也,獨不主表乎

(按人身一臟一腑主表之理,人皆習焉不察。以三才大道言之︰

天為萬物之大表,天屬金,人之肺亦屬金,肺主皮毛,經曰皮應天,天一生水;

地支始於子,而亥為天門,乃貞元之會,人之膀胱為寒水之腑;故俱同天氣,而俱主表也)

﹗治法必以仲景六經次傳為祖法。

 

溫病由口鼻而入,自上而下,鼻通於肺,始手太陰。

太陰金也,溫者火之氣,風者火之母,火未有不克金者,故病始於此,必從河間三焦定論。

再寒為陰邪,雖《傷寒論》中亦言中風,此風從西北方來,乃發之寒風也,最善收引,陰盛必傷陽,

故首郁遇太陽經中之陽氣,而為頭痛身熱等証。太陽陽腑也,傷寒陰邪也,陰盛傷人之陽也。

 

溫為陽邪,此論中亦言傷風,此風從東方來,乃解凍之溫風也,最善發泄,陽盛必傷陰,

故首郁遏太陰經中之陰氣,而為咳嗽自汗口渴頭痛身熱尺熱等証。

太陰陰臟也,溫熱陽邪也,陽盛傷人之陰也。陰陽兩大法門之辨,可了然於心目間矣。

 

夫大明生於東,月生於西,舉凡萬物,莫不由此少陽、少陰之氣以為生成,故萬物皆可名之曰東西。

人乃萬物之統領也,得東西之氣最全,乃與天地東西之氣相應。其病也,亦不能不與天地東西之氣相應。

東西者,陰陽之道路也。由東而往,為木、為風、為濕、為火、為熱,濕土居中,與火交而成暑,火也者,南也。

由西而往,為金、為燥、為水、為寒,水也者,北也。水火者,陰陽之征兆也;南北者,陰陽之極致也。

 

天地營運此陰陽以化生萬物,故曰天之無恩而大恩生。

天地營運之陰陽和平,人生之陰陽亦和平,安有所謂病也矣﹗

天地與人之陰陽,一有所偏,即為病也。偏之淺者病淺,偏之深者病深;

偏於火者病溫、病熱,偏於水者病清、病寒,此水火兩大法門之辨,醫者不可不知。

燭其為水之病也,而溫之熱之;燭其為火之病也,而涼之寒之,各救其偏,以抵於平和而已。

非如鑒之空,一塵不染,如衡之平,毫無倚著,不能暗合道妙,豈可各立門戶,專主於寒熱溫涼一家之論而已哉﹗

 

瑭因辨寒病之原於水,溫病之原於火也,而並及之。

 

太陰之為病,脈不緩不緊而動數,或兩寸獨大,尺膚熱,頭痛,微惡風寒,身熱自汗,口渴,或不渴,而咳,午後熱甚者,名曰溫病。

不緩,則非太陽中風矣;不緊,則非太陽傷寒矣;動數者,風火相煽之象,經謂之燥;兩寸獨大,火克金也。

尺膚熱,尺部肌膚熱甚,火反克水也。頭痛、惡風寒、身熱自汗、與太陽中風無異,此處最足以相混,於何辨之?

於脈動數,不緩不緊,証有或渴、或咳、尺熱、午後熱甚辨之。

 

太陽頭痛,風寒之邪,循太陽經上至頭與項,而項強頭痛也。

太陰之頭痛,肺生天氣,天氣鬱,則頭亦痛也,且春氣在頭,又火炎上也。

 

吳又可謂浮泛太陽經者,臆說也。

傷寒之惡寒,太陽屬寒水而主表,故惡風寒、溫病之惡寒,肺合皮毛而亦主表,故亦惡風寒也。

太陽病則周身之陽氣鬱,故身熱;肺主化氣,肺病不能化氣,氣鬱則身亦熱也。

太陽自汗,風疏衛也;太陰自汗,皮毛開也,肺亦主衛。渴,火克金也。

咳,肺氣鬱也。午後熱甚,濁邪歸下,又火旺時也,又陰受火克之象也。

 

太陰風溫、溫熱、溫疫、冬溫,初起惡風寒者,桂枝湯主之;但熱不惡寒而渴者,辛涼平劑銀翹散主之。

溫毒、暑溫、濕溫、溫瘧,不在此例。

 

按仲景《傷寒論》原文,太陽病(謂如太陽証,即上文頭痛身熱惡風自汗也),

但惡熱不惡寒而渴者,名曰溫病,桂枝湯主之。

蓋溫病忌汗,最喜解肌,桂枝本為解肌,且桂枝芳香化濁,芍藥收陰斂液,甘草敗毒和中、薑、棗調和營衛,

溫病初起,原可用之。

此處卻變易前法,惡風寒者主以桂枝,不惡風寒主以辛涼者,非敢擅違古訓也。

仲景所云不惡風寒者,非全不惡風寒也,其先亦惡風寒,迨既熱之後,乃不惡風寒耳,

古文簡、質,且對太陽中風熱時亦惡風寒言之,故不暇詳耳。

蓋寒水之病,冬氣也,非辛溫春夏之氣,不足以解之,雖曰溫病,既惡風寒,明是溫自內發,風寒從外搏,

成內熱外寒之証,故仍舊用桂枝辛溫解肌法,俾得微汗,而寒熱之邪皆解矣。

溫熱之邪,春夏氣也,不惡風寒,則不兼寒風可知,此非辛涼秋金之氣,不足以解之。

桂枝辛溫,以之治溫,是以火濟火也,故改從內經“風淫於內、治以辛涼、佐以苦甘”法。

桂枝湯

桂枝(六錢)芍藥(炒,三錢)炙甘草(二錢)生薑(三片)大棗(去核,二枚)

煎法服法,必如傷寒論原文而後可,不然,不惟失桂枝湯之妙,反生他變,病必不除。

 

辛涼平劑銀翹散

連翹(一兩)銀花(一兩)苦桔梗(六錢)薄荷(六錢)竹葉(四錢)生甘草(五錢)芥穗(四錢)

淡豆豉(五錢)牛蒡子(六錢)

上杵為散,每服六錢,鮮葦根湯煎,香氣大出,即取服,勿過煎。肺藥取輕清,過煎則味濃而入中焦矣。

病重者,約二時一服,日三服,夜一服;輕者三時一服,日二服;夜一服;病不解者,作再服。

 

蓋肺位最高,藥過重,則過病所,少用又有病重藥輕之患,故從普濟消毒飲時時清揚法。

今人亦間有用辛涼法者,多不見效,蓋病大藥輕之故,一不見效,隨改弦易轍,轉去轉遠,即不更張,

緩緩延至數日後,必成中下焦証矣。

胸膈悶者,加藿香三錢、鬱金三錢︰護膻中;渴甚者,加花粉;

項腫咽痛者,加馬勃、元參,衄者,去芥穗、豆豉,加白茅根三錢、側柏炭三錢、梔子炭三錢;

咳者,加杏仁利肺氣;二、三日病猶在肺,熱漸入裡,加細生地、麥冬保津液;

再不解或小便短者,加知母、黃芩、梔子之苦寒,與麥、地之甘寒,合化陰氣,而治熱淫所勝。

 

方論按溫病忌汗,汗之不惟不解,反生他患。蓋病在手經,徒傷足太陽無益;

病自口鼻吸受而生,徒發其表亦無益也。且汗為心液,心陽受傷,必有神明內亂,譫語癲狂、內閉外脫之變。

再,誤汗雖曰傷陽,汗乃五液之一,未始不傷陰也。

 

《傷寒論》曰︰“尺脈微者為裡虛,禁汗,”其義可見。

其曰傷陽者,特舉其傷之重者而言之耳。溫病最善傷陰,用藥又複傷陰,豈非為賊立幟乎?

此古來用傷寒法治溫病之大錯也。至若吳又可開首立一達原飲,其意以為直透膜原,使邪速潰,

其方施於藜藿壯實人之溫疫病,容有愈者,芳香辟穢之功也;若施於膏粱紈及不甚壯實人,未有不敗者。

蓋其方中首用檳榔、草果、濃朴為君︰

夫檳榔,子之堅者也,諸子皆降,檳榔苦辛而溫,體重而堅,由中走下,直達肛門,中下焦藥也。

草果亦子也,其氣臭烈大熱,其味苦,太陰脾經之劫藥也;

濃朴苦溫,亦中焦藥也,豈有上焦溫病,首用中下焦苦溫雄烈劫奪之品,先劫少陰津液之理﹗

 

知母、黃芩,亦皆中焦苦燥裡藥,豈可用乎?

況又有溫邪游溢三陽之說,而有三陽經之羌活、葛根、柴胡加法,是仍以傷寒之法雜之,

全不知溫病治法,後人止謂其不分三焦,猶淺說也。

其三消飲加入大黃、芒硝,惟邪入陽明,氣體稍壯者,幸得以下而解,或戰汗而解,然往往成弱証,虛甚者則死矣。

 

況邪有在衛者,在胸中者,在營者,入血者,妄用下法,其害可勝言耶?

豈視人與鐵石一般,並非氣血生成者哉?

究其始意,原以矯世醫以傷寒法治病溫之弊,頗能正陶氏之失,奈學未精純,未足為法。

至喻氏、張氏多以傷寒三陰經法治溫病,其說亦非,以世醫從之者少。而宗又可者多,故不深辨耳。

本方謹遵內經“風淫於內,治以辛涼,佐以苦甘;熱淫於內,治以鹹寒,佐以甘苦”之訓(王安道《溯洄集》,

亦有溫暑當用辛涼不當用辛溫之論,謂仲景之書,為即病之傷寒而設,並未嘗為不即病之溫暑而設。

 

張鳳逵集治暑方,亦有暑病首用辛涼,繼用甘寒,再用酸泄酸斂,不必用下之論。皆先得我心者)。

又宗喻嘉言芳香逐穢之說,用東垣清心涼膈散,辛涼苦甘。

 

病初起,且去入裡之黃芩,勿犯中焦;加銀花辛涼,芥穗芳香,散熱解毒;

牛蒡子辛平潤肺,解熱散結,除風利咽;皆手太陰藥也。

合而論之,經謂“冬不藏精,春必溫病”又謂“藏於精者,春不病溫”又謂“病溫虛甚死”,可見病溫者,精氣先虛。

此方之妙,預護其虛,純然清肅上焦,不犯中下,無開門揖盜之弊,有輕以去實之能,用之得法,自然奏效,

此葉氏立法,所以迥出諸家也。

 

太陰溫病,惡風寒,服桂枝湯已,惡寒解,余病不解者,銀翹散主之。余証悉減者,減其製。

太陰溫病,總上條所舉而言也。惡寒已解,是全無風寒,止餘溫病,即禁辛溫法,改從辛涼。減其製者,減銀翹散之製也。

 

太陰風溫,但咳,身不甚熱,微渴者,辛涼輕劑桑菊飲主之。

咳,熱傷肺絡也。身不甚熱,病不重也。渴而微,熱不甚也。恐病輕藥重,故另立輕劑方。

 

辛涼輕劑桑菊飲方

杏仁(二錢)連翹(一錢五分)薄荷(八分)桑葉(二錢五分)菊花(一錢)苦梗(二錢)甘草(八分)葦根(二錢)

水二杯,煮取一杯,日二服。二、三日不解,氣粗似喘,燥在氣分者,加石膏、知母;

舌絳暮熱,甚燥,邪初入營,加元參(二錢);犀角(一錢);

在血分者,去薄荷、葦根,加麥冬、細生地、玉竹、丹皮各二錢;肺熱甚加黃芩;渴者加花粉。

 

方論此辛甘化風、辛涼微苦之方也。

蓋肺為清虛之臟,微苦則降,辛涼則平,立此方所以避辛溫也。

今世僉用杏蘇散通治四時咳嗽,不知杏蘇散辛溫,只宜風寒,不宜風溫,且有不分表裡之弊。

此方獨取桑葉、菊花者︰桑得箕星之精,箕好風,風氣通於肝,故桑葉善平肝風;

春乃肝令而主風,木旺金衰之候,故抑其有餘,桑葉芳香有細毛,橫紋最多,故亦走肺絡而宣肺氣。

菊花晚成,芳香味甘,能補金水二臟,故用之以補其不足。風溫咳嗽,雖系小病,

常見誤用辛溫重劑銷鑠肺液,致久嗽成勞者不一而足。聖人不忽於細,必謹於微,醫者於此等處,尤當加意也。

 

太陰溫病,脈浮洪,舌黃,渴甚,大汗,面赤,惡熱者,辛涼重劑白虎湯主之。

脈浮洪,邪在肺經氣分也。舌黃,熱已深。渴甚,津已傷也。大汗,熱逼津液也。

面赤,火炎上也。惡熱,邪欲出而未遂也。辛涼平劑焉能勝任,非虎嘯風生,金退熱,而又能保津液不可,前賢多用之。

 

辛涼重劑白虎湯方

生石膏(研,一兩)知母(五錢)生甘草(三錢)白粳米(一合)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溫三服,病退,減後服,不知,再作服。

方論義見法下,不再立論,下仿此。

 

太陰溫病,脈浮大而芤,汗大出,微喘,甚至鼻孔扇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脈若散大者,急用之;倍人參。

浮大而芤,幾於散矣,陰虛而陽不固也。補陰藥有鞭長莫及之虞,惟白虎退邪陽,人參固正陽。

使陽能生陰,乃救化源欲絕之妙法也。汗涌,鼻扇,脈散,皆化源欲絕之征兆也。

白虎加人參湯方

即於前方內加人參(三錢)。

 

白虎本為達熱出表,若其人脈浮弦而細者,不可與也;脈沉者,不可與也;

不渴者,不可與也,汗不出者,不可與也;常須識此,勿令誤也。

 

此白虎之禁也;按白虎剽悍,邪重非其力不舉,用之得當,原有立竿見影之妙,若用之不當,禍不旋踵。

懦者多不敢用,未免坐誤事機;孟浪者,不問其脈証之若何,一概用之,甚至石膏用至斤余之多,

應手而效者固多,應手而斃者亦複不少。皆未真知確見其所以然之故,故手下無準的也。

 

太陰溫病,氣血兩燔者,玉女煎去牛膝加元參主之。

氣血兩燔,不可專治一邊,故選用張景岳氣血兩治之玉女煎。去牛膝者,牛膝趨下,不合太明証之用。

改熟地為細生地者,亦取其輕而不重,涼而不溫之義,且細生地能發血中之表也。

加元參者。取其壯水製火,預防咽痛失血等証也。

玉女煎去牛膝熟地加細生地元參方(辛涼合甘寒法)

生石膏(一兩)知母(四錢)元參(四錢)細生地(六錢)麥冬(六錢)

水八杯,煮取三杯,分二次服,渣再煮一鐘服。

 

太陰溫病,血從上溢者,犀角地黃湯合銀翹散主之。其中焦病者,以中焦法治之。若吐粉紅血水者,死不治;

血從上溢,脈七、八至以上,面反黑者,死不治,可用清絡育陰法。

 

血從上溢,溫邪逼迫血液上走清道,循清竅而出,故以銀翹散敗溫毒,以犀角地黃清血分之伏熱,

而救水即所以救金也。至粉紅水非血非液,實血與液交迫而出,有燎原之勢,化源速絕。

血從上溢,而脈至七、八至,面反黑,火極而似水,反兼勝己之化也,亦燎原之勢莫製,

下焦津液虧極,不能上濟君火,君火反與溫熱之邪合德,肺金其何以堪,故皆主死。

化源絕,乃溫病第一死法也。

 

仲子曰︰敢問死?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

瑭以為醫者不知死,焉能救生。細按溫病死狀百端,大綱不越五條。

在上焦有二︰一曰肺之化源絕者死;二曰心神內閉,內閉外脫者死。

在中焦亦有二︰一曰陽明太實,土克水者死;二曰脾鬱發黃,黃極則諸竅為閉,穢濁塞竅者死。

在下焦則無非熱邪深入,消鑠津液,涸盡而死也。

 

犀角地黃湯方(見下焦篇)

銀翹散(方見前)

已用過表藥者,去豆豉、芥穗、薄荷。

 

太陰溫病,口渴甚者,雪梨漿沃之;吐白沫粘滯不快者,五汁飲沃之。

此皆甘寒救液法也。 雪梨漿方(甘冷法)

以甜水梨大者一枚薄切,新汲涼水內浸半日,時時頻飲。

五汁飲方(甘寒法)

梨汁 荸薺汁 鮮葦根汁 麥冬汁 藕汁(或用蔗漿)

臨時斟酌多少,和勻涼服,不甚喜涼者,重湯燉溫服。

 

太陰病得之二、三日,舌微黃,寸脈盛,心煩懊,起臥不安,欲嘔不得嘔,無中焦証,梔子豉湯主之。

溫病二、三日,或已汗,或未汗,舌微黃,邪已不全在肺中矣。

寸脈盛,心煩懊,起臥不安,欲嘔不得,邪在上焦膈中也。在上者因而越之,故涌之以梔子,開之以香豉。

梔子豉湯方(酸苦法)

梔子(搗碎,五枚)香豆豉(六錢)水四杯,先煮梔子數沸,後納香豉,煮取二杯,先溫服一杯,得吐止後服。

 

太陰病得之二、三日,心煩不安;痰涎壅盛,胸中痞塞欲嘔者,無中焦証,瓜蒂散主之,虛者加參蘆。

此與上條有輕重之分,有有痰無痰之別。重劑不可輕用,病重藥輕,又不能了事,

故上條止用梔子豉湯快涌膈中之熱,此以痰涎壅盛,必用瓜蒂散急吐之,恐邪入包宮而成痙厥也。

瓜蒂,梔子之苦寒,合赤小豆之甘酸,所謂酸苦涌泄為陰,善吐熱痰,亦在上者因而越之方也。

瓜蒂散方(酸苦法)

甜瓜蒂(一錢)赤小豆(研,二錢)山梔子(二錢)

水二杯,煮取一杯,先服半杯,得吐止後服,不吐再服。虛者加人參蘆一錢五分。

 

太陰溫病,寸脈大,舌絳而干,法當渴,今反不渴者,熱在營中也,清營湯去黃連主之。

渴乃溫之本病,今反不渴,滋人疑惑;而舌絳且干,兩寸脈大,的系溫病。

 

蓋邪熱入營蒸騰,營氣上升,故不渴,不可疑不渴非溫病也,故以清營湯清營分之熱,去黃連者,不欲其深入也。

清營湯(見暑溫門中)

 

太陰溫病,不可發汗,發汗而汗不出者,必發斑疹,汗出過多者,必神昏譫語。

發斑者,化斑湯主之;發疹者,銀翹散去豆豉,加細生地、丹皮、大青葉,倍元參主之。

禁升麻、柴胡、當歸、防風、羌活、白芷、葛根、三春柳。

神昏譫語者,清宮湯主之,牛黃丸、紫雪丹、局方至寶丹亦主之。

 

溫病忌汗者,病由口鼻而入,邪不在足太陽之表,故不得傷太陽經也。

時醫不知而誤發之,若其人熱甚血燥,不能蒸汗,溫邪鬱於肌表血分,故必發斑疹也。

若其表疏,一發而汗出不止,汗為心液,誤汗亡陽,心陽傷而神明亂,中無所主,故神昏。

心液傷而心血虛,心以陰為體,心陰不能濟陽,則心陽獨亢,心主言,故譫語不休也。

且手經逆傳,世罕知之,手太陰病不解,本有必傳手厥陰心包之理,況又傷其氣血乎﹗

化斑湯方

石膏(一兩)知母(四錢)生甘草(三錢)元參(三錢)犀角(二錢)白粳米(一合)

水八杯,煮取三杯,日三服,渣再煮一鐘,夜一服。

 

〔方論〕此熱淫於內,治以鹹寒,佐以苦甘法也。前人悉用白虎湯作化斑湯者,以其為陽明証也。

陽明主肌肉,斑家遍體皆赤,自內而外,故以石膏清肺胃之熱,知母清金保肺而治陽明獨勝之熱,

甘草清熱解毒和中,粳米清胃熱而保胃液,白粳米陽明燥金之歲谷也。

本論獨加元參、犀角者,以斑色正赤,木火太過,其變最速,但用白虎燥金之品,清肅上焦,恐不勝任,

故加元參啟腎經之氣,上交於肺,庶水天一氣,上下循環,不致泉源暴絕也,犀角鹹寒,稟水木火相生之氣,

為靈異之獸,具陽剛之體,主治百毒蠱疰,邪鬼瘴氣,取其鹹寒,救腎水,以濟心火,托斑外出,而又敗毒辟瘟也;

再病至發斑,不獨在氣分矣,故加二味涼血之品。

 

銀翹散去豆豉加細生地丹皮大青葉倍元參方

即於前銀翹散內去豆豉,加︰細生地(四錢)大青葉(三錢)丹皮(三錢)元參(加至一兩)

 

〔方論〕銀翹散義見前。加四物,取其清血熱;去豆豉,畏其溫也。

 

按︰吳又可有托裡舉斑湯,不言疹者,混斑疹為一氣也。考溫病中發疹者,十之七、八。發斑者十之二、三。

蓋斑乃純赤,或大片,為肌肉之病,故主以化斑湯,專治肌肉;

疹系紅點高起,麻、、痧皆一類,系血絡中病,故主以芳香透絡,辛涼解肌,甘寒清血也。

其托裡舉斑湯方中用歸、升、柴、芷、穿山甲,皆溫燥之品,豈不畏其灼津液乎?

且前人有痘宜溫、疹宜涼之論,實屬確見。況溫疹更甚於小兒之風熱疹乎﹗

其用升、柴,取其升發之義,不知溫病多見於春夏發生之候,天地之氣,有升無降,豈用再以升藥升之乎?

且經謂“冬藏精者,春不病溫”,是溫病之人,下焦精氣久已不固,安庸再升其少陽之氣,使下竭上厥乎﹗

經謂“無實實,無虛虛,必先歲氣,無伐天和”,可不知耶?後人皆尤而效之,實不讀經文之過也。

 

再按︰時人發溫熱之表,二、三日汗不出者,即雲斑疹蔽伏,不惟用升、柴、羌、葛,且重以山川柳發之。

不知山川柳一歲三花,故得三春之名,俗轉音三春為山川,此柳古稱檉木,詩所謂“其檉其椐”者是也。

其性大辛大溫,生發最速,橫枝極細,善能入絡,專發虛寒白疹,若溫熱氣血沸騰之赤疹,豈非見之如仇乎?

夫善治溫病者,原可不必出疹,即有邪郁二、三日,或三、五日,既不得汗,有不得不疹之勢,

亦可重者化輕,輕者化無,若一派辛溫剛燥,氣受其災而移於血,豈非自造斑疹乎?

再時醫每於疹已發出,便稱放心,不知邪熱熾甚之時,正當謹慎,一有疏忽,為害不淺。

再疹不忌瀉,若裡結須微通之,不可令大泄,致內虛下陷,法在中焦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