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灸大成 (.楊繼洲)

 

醫案(楊氏)

乙卯歲,至建甯滕柯山,母患手臂不舉,背惡寒而體倦困,雖盛暑喜穿棉襖,諸醫俱作 虛冷治之。

予診其脈沉滑,此痰在經絡也。予針肺俞、曲池、三里穴,是日即覺身輕手舉,寒亦不畏,棉襖不復著矣。

後投除濕化痰之劑,至今康健,諸疾不發。若作虛寒,愈補而痰 愈結,可不慎歟!

 

戊午春,鴻臚呂小山,患結核在臂,大如柿,不紅不痛。醫云是腫毒。

予曰此是痰核 結于皮里膜外,非藥可愈。後針手曲池,行六陰數,更灸二七壯,以通其經氣,不數日即平 妥矣。

若作腫毒,用以托里之劑,豈不傷脾胃清純之氣耶?

 

己巳歲夏,文選李漸庵公祖夫人,患產後血厥,兩足忽腫大如股,甚危急。

徐、何二堂 尊召予視之,診其脈芤而歇止,此必得之產後惡露未盡,兼風邪所乘,陽陰邪正激搏,是以厥逆,不知人事,

下體腫痛,病勢雖危,針足三陰經,可以無虞。果如其言,針行飯頃而蘇 ,腫痛立消矣。

 

癸酉秋,大理李義河翁,患兩腿痛十余載,諸藥不能奏效。

相公推予治之,診其脈滑浮 ,風濕入於筋骨,豈藥力能愈,須針可痊。即取風市、陰市等穴針之。

官至工部尚書,病不 甲戌夏,員外熊可山公,患痢兼吐血不止,身熱咳嗽,繞臍一塊痛至死,脈氣將危絕。

眾醫云不可治矣。

 

工部正郎隗月潭公素善,迎予視其脈雖危絕,而胸尚暖,臍中一塊高起如拳大,是日不宜針刺,不得已,急針氣海,

更灸至五十壯而蘇,其塊即散,痛即止。後治 痢,痢愈,治嗽血,以次調理得痊。

 

次年升職方,公問其故。予曰病有標本,治有緩急, 若拘於日忌,而不針氣海,則塊何由而散?

塊既消散,則氣得以疏通,而痛止脈複矣。正所 謂急則治標之意也。

公體雖安,飲食後不可多怒氣,以保和其本;否則正氣乖而肝氣盛,致 脾土受克,可計日而複矣。

 

辛未夏,刑部王念頤公,患咽嗌之疾,似有核上下於其間,此疾在肺膈,豈藥餌所能愈

東皋徐公推予針之,取膻中、氣海,下取三里二穴,更灸數十壯,徐徐調之而痊。

 

東皋名醫也,且才高識博,非不能療,即東垣治婦人傷寒,熱入血室,非針莫愈,必俟夫善刺者,刺期門而愈。

 

東皋之心,即東垣心也,而其德可並稱焉。視今之嫉賢妒能者,為何如哉?

然妒匪斯今,疇昔然矣。予曾往磁洲,道經湯陰伏道路旁,有先師扁鵲墓焉,下馬拜之。

問其故。曰鵲乃河間人也。針術擅天下,被秦醫令李醯刺死于道路之旁,故名曰伏道,實可歎也。有傳可考。

 

戊辰歲,給事楊後山公祖乃郎,患疳疾,藥日服而人日瘦。同科鄭湘溪公,迎予治之。

予曰此子形羸,雖是疳症,而腹內有積塊,附於脾胃之旁,若徒治其疳,而不治其塊,是 不求其本,而揣其末矣。

治之之法,宜先取章門灸針,消散積塊,後次第理治脾胃,是小人 己除,而君子得行其道於天下矣。

果如其言,而針塊中,灸章門,再以蟾蜍丸藥兼用之,形體漸盛,疳疾俱痊。

 

壬申歲,四川陳相公長孫,患胸前突起,此異疾也。人皆曰此非藥力所能愈。

錢誠翁 堂尊,推予治之,予曰此乃痰結肺經,而不能疏散,久而愈高,必早針俞府、膻中,後擇 日針,

行六陰之數,更灸五壯,令貼膏,痰出而平。乃翁編修公甚悅之。

 

辛未,武選王會泉公亞夫人,患危異之疾,半月不飲食,目閉不開久矣。六脈似有如無 ,此疾非針不蘇。

同寅諸公,推予即針之,但人神所忌,如之何?若待吉日良時,則淪於鬼 矣。

不得已,即針內關二穴,目即開,而即能食米飲,徐以乳汁調理而愈。

 

同寅諸君,問 此何疾也?

予曰天地之氣,常則安,變則病,況人稟天地之氣,五運迭侵於外,七情交戰 于中,是以聖人嗇氣,

如持至寶,庸人妄為,而傷太和,此軒岐所以論諸痛皆生於氣,百病 皆生於氣,遂有九竅不同之論也。

 

而子和公亦嘗論之詳矣。然氣本一也,因所觸而為九,怒 、喜、悲、恐、寒、熱、驚、思、勞也。

蓋怒氣逆甚,則嘔血及飧泄,故氣逆上矣。怒則陽 氣逆上,而肝木乘脾,故甚嘔血及飧泄也。

喜則氣和志達,榮衛通和,故氣緩矣。悲則心系 急,肺布葉舉,而上焦不通,榮衛不散,熱氣在中,故氣消矣。

恐則精神上,則上焦閉,閉 則氣逆,逆則下焦脹,故氣不行矣。

 

寒則腠理閉,氣不行,故氣收矣。熱則腠理開,榮衛 通,汗大泄,故氣泄。

驚則心無所倚,神無所歸,慮無所定,故氣亂矣。勞則喘息汗出,內 外皆越,故氣耗矣。

思則心有所存,神有所歸,正氣流而不行,故氣結矣。

抑嘗考其為病之詳,變化多端,如怒氣所致,為嘔血,為飧泄,為煎厥,為薄厥,為陽 厥,為胸滿痛,食則氣逆而不下,

 

為喘渴煩心,為肥氣,為目暴盲,耳暴閉,筋緩,發於外 為癰疽也。

喜氣所致,為笑不休,為毛髮焦,為肉病,為陽氣不收,甚則為狂也。

悲氣所致,為陰縮,為筋攣,為肌痹,為脈痿,男為數弱,女為血崩,為酸鼻辛頤,為目昏,為少氣不能息,為泣,為臂麻也。

恐氣所致,為破 脫肉,為骨酸痿厥,為暴下清水,為面熱膚急,為陰痿,為懼而脫頤也。

 

驚氣所致,為潮涎,為目荒荒,為癲癇,為不省人事 僵僕,久則為痿痹也。

勞氣所致,為嗌噎,為喘促,為嗽血,為腰痛骨痿,為肺鳴,為高骨 壞,為陰痿,為唾血,為瞑目,為耳閉,

男為少精,女為不月,衰甚則潰潰乎若壞,淚淚乎 不可上也。

 

思氣所致,為不眠,為嗜臥,為昏瞀,為中痞,三焦閉塞,為咽嗌不利,為膽 癉嘔苦,為筋痿,為白淫,為不嗜食也。

寒氣所致,為上下所出水液澄清冷,下痢青白等症也。熱氣所致,為喘嘔吐酸,暴注下迫等病也。

竊又稽之《內經》治法,但以五行相勝之理,互相為治。

 

如怒傷肝,肝屬木,怒則氣並 於肝,而脾土受邪,木太過則肝亦自病。

喜傷心,心屬火,喜則氣並於心,而肺金受邪,火 太過,則心亦自病。

悲傷肺,肺屬金,悲則氣並於肺,而肝木受邪,金太過則肺亦自病。

恐傷腎,腎屬水,恐則氣並於腎,而心火受邪,水太過,則腎亦自病。

思傷脾,脾屬土,思 則氣並於脾,而腎水受邪,土太過,則脾亦自病。

 

寒傷形,形屬陰,寒勝熱,則陽受病,寒 太過,則陰亦自病矣。

熱傷氣,氣屬陽,熱勝寒,則陰受病,熱太過,則陽亦自病矣。

凡此 數者,更相為治,故悲可以治怒也,以愴惻苦楚之言感之。

 

喜可以治悲也,以謔浪褻狎之言 娛之。恐可以治喜也,以遽迫死亡之言怖之。

怒可以治思也,以污辱欺罔之言觸之。思可以 治恐也,以慮彼忘此之言奪之。

 

凡此五者,必詭詐譎怪,無所不至,然後可以動人耳目,易人視聽,若胸中無才器之人,亦不能用此法也。

熱可以治寒,寒可以治熱,逸可以治勞,習可以治驚。

經曰驚者平之。夫驚以其卒然而臨之也,使習見習聞,則不驚矣。

 

如丹溪 治女人許婚後,夫經商三年不歸,因不食,困臥如癡,他無所病,但向里床坐,此思氣結也

藥難獨治,得喜可解;不然令其怒,俾激之大怒,而哭之三時,令人解之,舉藥一貼,即 求食矣。

 

蓋脾主思,思過則脾氣結而不食,怒屬肝木,木能克土,木氣沖發而脾上開矣。

如子和治一婦,久思而不眠,令觸其怒,是夕果困睡,捷於影響。惟勞而氣耗,恐而氣奪者 ,為難治也。

 

又同寅謝公,治婦人喪妹甚悲,而不飲食,令以親家之女陪歡,仍用解鬱之 藥,即能飲食。

又聞莊公治喜勞之極而病,切脈乃失音症也,令恐懼即愈。

然喜者之人少病,蓋其百脈舒和故耳。經云恐勝喜,可謂得玄關者也。

 

凡此之症,《內經》自有治法,業醫者,廢而不行,何哉?附錄宜知所從事焉。  

己巳歲,尚書王西翁乃愛,頸項患核腫痛,藥不愈,召予問其故?

項頸之疾,自有 各經原絡井俞會合之處,取其原穴以刺之。後果刺,隨針而愈,更灸數壯,永不見發。

大抵頸項乃橫肉之地,經脈會聚之所,凡有核腫非吉兆也。若不究其根,以灸刺之則流串之勢,理所必致矣。患者慎之。

 

戊寅冬,張相公長孫,患瀉痢半載,諸藥不效,相公命予治之,

昔翰林時,患肚腹 之疾,不能飲食,諸藥不效,灸中脘、章門即飲食,其針灸之神如此。

今長孫患瀉痢,不 能進食,可針灸乎?

 

予對曰瀉痢日久,體貌已變,須元氣稍複,擇日針灸可也。

華岑公子云事已危篤矣,望即治之,不俟再擇日期,即針灸中脘、章門,果能飲食。

 

丁丑夏,錦衣張少泉公夫人,患癇症二十餘載,曾經醫數十,俱未驗。

來告予,診其脈 ,知病入經絡,故手足牽引,眼目黑瞀,入心則搐叫,鬚根據理取穴,方保得痊。

 

張公善書而 知醫,非常人也。

悉聽予言,取鳩尾、中脘,快其脾胃,取肩 、曲池等穴,理其經絡 ,疏其痰氣,使氣血流通,而癇自定矣。

次日即平妥,然後以法制化痰健脾之藥,每 戊辰歲,吏部觀政李邃麓公,胃旁一痞塊如覆杯,形體羸瘦,藥勿愈。

 

予視之曰既有形於內,豈藥力所能除,必針灸可消,詳取塊中。

用以盤針之法,更灸食倉、中脘穴而 愈。

 

邃麓公問曰人之生痞,與 癖、積聚、癥瘕是如何?

痞者否也,如《易》所 謂天地不交之否,內柔外剛,萬物不通之義也。

物不可以終否,故痞久則成脹滿,而莫能療焉。

癖者,懸絕隱僻,又玄妙莫測之名也。積者跡也,挾痰血以成形跡,亦鬱積至久之謂 爾。

聚者緒也,根據元氣為端緒,亦聚散不常之意云。

 

癥者征也,又精也,以其有所征驗,及久而成精萃也。瘕者假也,又遐也,以其假借氣血成形,及歷年遐遠之謂也。

大抵癥痞與癖,乃胸膈之候,積與聚,為腹內之疾,其為上、中二焦之病,故多見於男子。

其與瘕,獨見於臍下,是為下焦之候,故常見於婦人。

 

大凡腹中有塊,不問男婦積聚、癥瘕,俱為惡症,切勿視為尋常。

初起而不求早治,若待痞疾脹滿,已成胸腹鼓急,雖扁鵲複生,亦莫能救其萬一,有斯疾者,可不懼乎!

李公深以為然。

 

戊辰歲,戶部王縉庵公乃弟,患心癇疾數載矣。徐堂翁召予視之,須行八法開闔方可, 公如其言。

而刺照海、列缺,灸心俞等穴,其針待氣至,乃行生成之數而愈。

凡治此症,須 分五癇,此卷前載之詳矣,茲不悉錄。

 

壬申歲,大尹夏梅源公,行次至蛾眉庵寓,患傷寒,同寅諸公,迎視六脈微細,陽症得 陰脈。

經云,陽脈見於陰經,其生也可知;陰脈見於陽經,其死也可許。

予居玉河坊,正值 考績,不暇往返之勞,若辭而不治,此公在遠方客邸,且蒞政清苦,予甚惻之。

先與柴胡加 減之劑,少效,其脈尚未合症,予竭精殫思,又易別藥,更針內關,六脈轉陽矣。

遂次第進 以湯散而愈。後轉升戶部,今為正郎。

 

壬戌歲,吏部許敬庵公,寓靈濟宮,患腰痛之甚。同鄉董龍山公推予視之。

診其脈,尺 部沉數有力。然男子尺脈固宜沉實,但帶數有力,是濕熱所致,有餘之疾也。

醫作不足治之 ,則非矣。性畏針,遂以手指于腎俞穴行補瀉之法,痛稍減,空心再與除濕行氣之劑,一服 而安。

 

公曰手法代針,已覺痛減,何乃再服滲利之藥乎?

予曰針能劫病,公性畏針 ,故不得已,而用手指之法,豈能驅除其病根,不過暫減其痛而已。

若欲全可,須針腎俞穴,今既不針,是用滲利之劑也。

豈不聞前賢云腰乃腎之府,一身之大關節。脈沉數者,多 是濕熱壅滯,須宜滲利之,不可用補劑。

今人不分虛實,一概誤用,多致綿纏,痛疼不休( 出玉機中)。

大抵喜補惡攻,人之恒情也。邪濕去而新血生,此非攻中有補存焉者乎?

 

壬申歲,行人虞紹東翁,患膈氣之疾,形體羸瘦,藥餌難愈。

召予視之,六脈沉澀,須 取膻中,以調和其膈,再取氣海,以保養其源,而元氣充實,脈息自盛矣。

後擇時針上穴, 行六陰之數,下穴行九陽之數,各灸七壯,遂全愈。今任揚州府太守。

 

庚辰過揚,複睹形體 壬申夏,戶部尚書王疏翁,患痰火熾盛,手臂難伸,予見形體強壯,

多是濕痰流注經絡 之中,針肩 ,疏通手太陰經與手陽明經之濕痰,複灸肺俞穴,以理其本,

則痰氣可清 ,而手臂能舉矣。至吏部尚書,形體益壯。

 

辛未歲,浙撫郭黃 公祖,患大便下血,愈而複作,問其致疾之由?

予對曰心生血,而肝藏之,則脾為之統。《內經》云飲食自倍,腸胃乃傷,腸癖而下血。

是皆前聖之 言而可考者。

 

殊不知腸胃本無血,多是痔疾,隱於肛門之內,或因飲食過傷,或因勞欲怒 氣,觸動痔竅,血隨大便而出。

 先賢雖有遠血、近血之殊,而實無心、肺、大腸之分。又有 所謂氣虛腸薄,自榮衛滲入者,所感不同,須求其根。

于長強穴針二分,灸七壯,內痔一消 而血不出。

 

但時值公冗,不暇於針灸,逾數載,升工部尚書,前疾大作,始知有痔隱於肛門之內,以法調之愈。

至己卯復會於汶上云,不發矣。是歲公子箕川公長愛,忽患驚風,勢甚危篤,灸中沖、印堂、合谷等穴,各數十壯,方作聲。

若根據古法而止灸三五壯,豈能得愈? 是當量其病勢之輕重而已。

 

己卯歲,因磁州一同鄉,欠俸資往取,道經臨洛關,會舊知宋憲副公,

云昨年長子得一痞疾,近因下第抑鬱, 疾轉加增,諸藥不效,如之奈何?予答曰即刻可愈。

予即針章門等穴,飲食漸進,形體清爽,而腹塊即 消矣。

歡洽數日,偕親友送至呂洞賓度盧生祠,不忍分袂而別。

 

庚辰夏,工部郎許鴻宇公,患兩腿風,日夜痛不能止,臥床月餘。寶源局王公,乃其 屬官,力薦予治之。

時名醫諸公,堅執不從。許公疑而言曰兩腿及足,無處不痛,豈一二 針所能愈?

 

予曰治病必求其本,得其本穴會歸之處,痛可立而止,痛止即步履,旬日之內 ,必能進部。

此公明爽,獨聽予言,針環跳、絕骨,隨針而愈。不過旬日,果進部,人皆 駭異。

假使當時不信王公之言,而聽旁人之語,則藥力豈能及哉?

是惟在乎信之篤而已,信 之篤,是以獲其效也。

 

己巳歲,張相公得肛門忽腫之疾,戎政王西翁,推予診視,

命之曰元老之疾,非常人 比,宜精思殫力調治,以副吾望! 

予謁,診右寸浮數,是肺金受風熱,移於大腸之中。

然肛門又居下之地,而飲食糟粕流至於此,若無七情四氣所幹,則潤澤而下。或濕熱內蘊,邪氣所加,則壅滯而作腫痛。

予制以加減搜風順氣之劑一罐,倍加酒蒸大黃,借酒力上升,蕩滌邪熱,加麻仁潤燥,枳殼寬腸,防風、獨活驅除風熱,

當歸清血涼血養血,枯芩以清肺與 大腸,共製成丸,服漸清安。

 

隆慶二年,四月初四日,奉旨傳與聖濟殿,著醫去看徐閣老病,欽此。

臣等謹欽遵,前 至徐閣老秋家,診得六脈數大,積熱積痰,脾胃虛弱,飲食減少。

宜用清熱健脾化痰湯醫治, 黃芩、白朮、貝母、橘紅、茯苓、香附、芍藥、桔梗、川芎、前胡、

檳榔、甘草,水二鐘, 姜一片,煎至一鐘,不拘時服,藥對症,即愈。

 

乙亥歲,通州李戶侯夫人,患怪病,予用孫真人治邪十三針之法, 精神復舊,以見十三針之有驗也。

 

己巳歲,尚書毛介川翁,患肝脾虛弱,時常瀉痢,肢略浮腫。

問于予曰時常泄瀉,多 系濕熱,夫人之一身,心生血,肝藏之,而脾為之統;

脾得其統,則運化有常,水谷通調, 固無所謂濕,亦無所謂熱也。

夫唯精元之氣,既不能保之于平時,而五味之養,又不節之於 將來,斯精血俱耗,而脾無所統矣。

脾失所統,則運化通調,將何以為職?欲求其無瀉,不 可得也。

 

然則何以謂之濕熱?蓋運化通調,即失其職,則水谷不分,濕郁於內,而為熱矣。

由是便血稠粘,里急後重,瀉不獨瀉,而又兼之以痢焉,皆坐此也。

其治之法,宜蕩滌其濕 ,然後分利,斯脾胃得統,而其症安矣。

否則土不能治水,汜濫盈溢,浸於四肢,變而為氣 者有之。信其言,調理而愈。

 

己卯歲,行人張靖宸公夫人,崩不止,身熱骨痛,煩躁病篤,召予診,得六脈數而止, 必是外感,誤用涼藥。

與羌活湯熱退,餘疾漸可。但元氣難複,後灸膏肓、三里而愈。

凡醫 之用藥,須憑脈理,若外感誤作內傷,實實虛虛,損不足而益有餘,其不夭滅人生也,幾希

 

辛酉,夏中貴患癱瘓,不能動履,有醫何鶴松,久治未愈。

召予視,曰此疾一針可愈 。鶴松慚去。予遂針環跳穴,果即能履。

夏濃贈,予受之,逾數載又癱矣。複來召予,因侍 禁廷,不暇即往,遂受鶴反間以致忿。

視昔之刺鵲於伏道者,為何如?

 

己巳歲,蔡都尉長子碧川公,患痰火,藥餌不愈。辱錢誠齋堂翁,薦予治之。予針肺俞 等穴愈。

後其女患風癇其危,其乃郎秀山,乃婿張少泉,邀予治之,乃針內關而蘇,以禮濃 贈,予固辭不受。

遂以女許聘豚兒楊承 焉。

 

庚辰歲過揚,大尹黃縝庵公昔在京朝夕相與,情誼甚篤進謁留疑,不忍分袂,言及三郎患面部疾,數載不愈,甚憂之。

昨焚香蔔靈棋課曰兀兀塵埃久待時,幽寂寞有誰知,運逢寶劍人相顧,利遂名成總有期。

與識者解曰寶者珍貴之物,劍者鋒利之物,必 逢珍貴之人,可愈。

今承相顧,知公善針,疾愈有期矣。予針巨、合谷等穴,更灸三里,徐徐調之而愈。

時工匠刊書,多辱蟹米之助。

 

甲戌歲,觀政田春野公乃翁,患脾胃之疾,養病天壇,至敝宅數里,春野公每請必親至,竭力盡孝。

予感其誠,不憚其遠,出朝必趨視。告曰脾胃乃一身之根蒂,五行之成基, 萬物之父母,安可不由其至健至順哉?

苟不至健至順,則沉 之咎必致矣。然公之疾,非一 朝所致,但脾喜甘燥,而惡苦濕,藥熱則消於肌肉,

藥寒則減於飲食,醫治久不獲當,莫若早灸中脘、食倉穴。忻然從之,每穴各灸九壯,更針行九陽之數,瘡發漸愈。

春野公今任 兵科給事中,乃翁、乃弟,俱登科而盛壯。

 

庚辰歲,道經揚州,禦史桑南皋公夫人,七旬餘,發熱、頭眩、目澀、手攣、食少,公 子迎予。

診得人迎浮而關帶弦,見症雖多,今宜清熱為先,

以天麻、僵蠶為君,升麻、知母 為臣,蔓荊、甘草等為使佐,服至三帖,熱退身涼,飲食漸進,餘症亦減,

次日複診,六脈 平勻。昆玉喜曰發熱數月,醫不見效,昨方制服一帖,熱退食進,何耶?

 

予曰醫者意也 ,得其意,斯握醫之要樞矣。

昔司馬嘗稱扁鵲隨俗為變,及述其論齊桓侯疾,語多近道,皆 以其意通之耳。

昨脈浮弦,疑是過用養血補脾之劑,閉塞火邪,久則流溢於太陽膀胱經,起 至陰,終睛明,故目澀頭眩;

支走三焦經,故手攣也。少南、少玄公與縝庵公姻聯之好,予 辱故人之托,精思脈理,意究病源,故制立前方,

用以引經之劑,其熱速退,熱退,脾陰漸長,而榮血自生,餘症亦因之除矣。二公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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